（7）新家

東间家的房子，或许是我见到过最大的豪宅。

(资料图)

当然，我其实也没去过多少地方，最多在故事书的插图里看到过类似的房子。所以当我实际见到，甚至还能住进去的时候，确实是非常的震撼。

我从车里被司机抱下来的时候，高大的铁栅门打开，入门的花园才刚能看到一半，中间巨大的白色喷泉特别显眼。司机在身后替我推着轮椅，我大致向四周看去，淡米色的花纹地砖，绿色的草坪和各色的花丛，松树、灌木和大理石组成的景观分布在各处，让人看不过来。一定是由厉害的设计师和园艺师共同完成的吧。

随着道路一直来到宅邸之前，那是一座由米黄色外墙和青灰色屋顶一起组成的三层欧式豪宅，门口的两侧还留有墙灯。

在门口迎接我的除了東间夫妇之外，还有另一位女性，她束着简洁的单马尾，身穿的黑色西装很有气质，外表看来和惠子的年龄相差不大。司机在向他们三位行礼之后就走开了。

“一路上辛苦你了，小茧。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，不必拘束，随意就好。”

“啊……好的。请问那位是？”

“她叫做紫苑，是这里的管家，屋内外的大多事情都是交给她打理的，以后也主要是她来照顾你。”

“正如老爷与夫人所言，茧大小姐若有任何需要都请直接告诉在下。今后的生活中还请茧大小姐多多指教。”

“哦……哦。请多指教。”

居然被称为大小姐……还真是不习惯。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“呵呵，不要一直在屋外待着了，快些进屋吧。”

“是，夫人。那么茧大小姐，恕在下失礼了。”

紫苑来到身后替我推动轮椅，一起跟着東间夫妇进到屋里。

玄关之后就是偌大的客厅，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头顶垂下，随后是成套的白色欧式沙发组和带着淡金色装饰的茶几，下面铺着带有好看花纹的长方形地毯。客厅的两侧是通到楼上的楼梯，通过更旁边的走廊就能相里看到许多房间。

……这些，都是我从没见过的景象，光是看着都让我感到小心翼翼。

……这里，真的是我能住的地方吗？

或许，还是孤儿院里的房间更适合我一点。会有这样的想法，是因为我还不熟悉这里吗？

“怎么样，小茧。对屋里的装饰还算满意吗？”

“那个，有点太豪华了，我有点不太习惯。”

“呵呵，毕竟小茧这才第一天过来嘛，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。让紫苑带你去四处看看吧。”

“请问，我的房间在哪里呢？”

“茧大小姐的卧室位于二楼，请由在下带您过去。”

“要……走楼梯？”

“这点请您不必担心。”

紫苑推着我走向楼梯，在楼梯旁一间透明的小房间前停下。

“这是室内电梯，您可以利用它方便地上下楼。”

“哦……原来这就是电梯啊。”

怪不得看起来那么高，都连到屋顶上了。里面的小房间也会上下移动吧。

看到我好奇地打量着电梯，紫苑好像有点惊讶。

“您没有使用过电梯吗？”

“嗯，因为也没有机会用，只是有听说过。”

孤儿院里也只有一层楼，连普通的楼梯都不需要呢。

这所房子有三层楼，所以，大概有三个孤儿院那么大吗？就算把院里的大家都接到这里来住……不，怎么可能呢。

“既然如此，就由在下来为您示范吧。虽然在下应该都会陪在茧大小姐身边，但或许也会有您独自乘坐的时候。”

紫苑按下门旁的按钮，电梯门就打开了。紫苑陪我一起进去，按下了“2”的按钮和关门键。电梯上升的时候，从透明的外墙可以看到一楼下沉和二楼出现的视野，就好像自己是在飞起来一样，身体都有种奇妙的感觉。

……电梯，原来有这么灵活啊。稍微有一点羡慕。

有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，电梯门随之打开，紫苑推着我来到二楼走廊。東间夫妇还留在一楼，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。

“这样大的房子，现在就只有東间夫妇和紫苑在住着吗？”

“并非如此，除了您提到的以外，还有三位女仆住在一楼的房间里，她们会负责打扫卫生，准备用餐等多项杂事。”

“她们也会来照顾我吗？”

“您的生活主要由在下来负责。当然若是您需要，女仆们自然会听从您的吩咐。”

……真是了不得呢。

走廊的景象持续推进着，终于来到了某个房间前，也就是我新的卧室。

紫苑推开门，将我送进房内。一眼望去是干净的白色和温馨的棕色，一张巨大的欧式床铺，床头的墙壁上挂着装饰用的风景画。门对面是两扇长方形的窗户，阳光很好地透过轻纱窗帘照进来，在窗户中间的竖长柜子上摆着一盆盆栽。

在屋顶的中间也有一盏水晶吊灯，样式与一楼客厅里的类似，只是体积稍小一点。两侧的床头柜上也分别摆着一盏台灯。

很大的房间，甚至可以当做双人间来住。我看着那张巨大的床铺，一瞬间，曾在孤儿院房间里的木床的样子与它重叠起来。

……我不知道为何地，感到有点悲伤。

“房间里的布置，不合您的心意吗？”

“不，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。这是很好的房间。”

那一定是因为我，还有点想要沉浸在过去里吧。属于明桂小姐的房间，我已经好好地将它还回去了。或许在将来，它也会继续给更需要的人使用吧。

虽然这里并没有过去的回忆，但在未来，还会有新的记忆产生。

“请问，那两位的女儿的房间，也是在二楼吗？”

“是说夕奈大小姐的房间吗？是的，就在走廊的另一侧，您想去看看吗？”

“不，我只是随口问一句。”

那个女孩子，原来是叫做夕奈啊。

她和我用的不是同一个房间，真是太好了。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，而消抹掉她曾经的痕迹，占用她曾有过的幸福。我只是我自己而已。

“话说，为什么都是用大小姐来称呼？”

“因为您与夕奈大小姐一样，都是東间家的大小姐，并无先后之分。既然老爷与夫人将您视为真正的女儿，那么在称呼上也理应一致对待，还望您能接受。”

“……是吗。那么，紫苑自己是怎么看待我的？”

“在下吗？在下的想法与老爷夫人一致，认为您是東间家的大小姐。”

紫苑轻轻地对我微笑着。我看着她的脸。

“紫苑，麻烦你把脸靠近一点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在她把脸向我凑近的时候，我抬起手，用力地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。

“唔——”

“不要用那种话敷衍我。我不是什么高贵的人，比起身份，我想听你真实的想法。”

“这……就算您这么说……”

我叹了一口气，稍动了下轮椅，又用手指去揉着刚才弹痛她的地方。

“对于接下来要相处的两个人，互相信任是很重要的吧？”

她有点发愣地看着我的脸，然后，收起了刚才的笑容。

“在下明白您的意思了。请容在下稍作思考。”

“嗯，只要是你真正想说的就好。”

这幅有点苦恼的表情，在我看来，比刚才对谁都能做出的笑容要好得多。

……或许我，意外地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呢。

“以在下看来，茧大小姐对東间家来说，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。自从三年前夕奈大小姐意外离世之后，老爷与夫人的神色日渐衰弱，在下也无能为力，在下能做的只有尽力打理好家中的事务罢了。但茧大小姐的到来是不同的，您无疑会成为老爷与夫人新的内心支柱，让東间家焕发新的光彩。”

“原来是这个角度。紫苑很关心那两位呢。”

“如您所言。老爷与夫人是在下重要的恩人。”

恩人……吗？就像孤儿院里遇到的大家对我来说一样。

看来在他们之间，也有我不知道的复杂故事呢。有机会再去了解吧。

“内心支柱吗……不知道那是否是我能做到的事情。”

“在下看来，这并不需要您特地去做什么。您仅是在这个家中生活着，陪伴在老爷夫人身边，那都将会是莫大的慰藉。尽管在下对您了解尚浅，但在下会将您放在与老爷夫人同样位置，全心全意地侍奉您。”

“那是……为了東间夫妇，还是为了我？”

“在下——两者都有。在下但愿为東间家效忠，献上自身的绵薄之力。”

……为了東间家吗？所以，她才会是管家啊。

这样也好，若是把那份忠诚全都放在我身上，那才会让我承受不了。

“在下已经把话语全部说出。还望茧大小姐，对在下给予些许信任。”

“嗯，我相信你。因为紫苑刚才并没有对我说谎。”

“荣幸至极。”

“只是，关于称呼的问题，就不能改一下吗？”

“称呼？您是指？”

“就是……比起大小姐之类的，紫苑也叫我小茧不就好了吗？”

“不，在下怎能这般僭越。在下不过是您的侍从而已。”

“和这些没关系，只是换一个称呼而已吧？”

“请恕在下拒绝，还望茧大小姐不要为难在下。”

这……这么固执啊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我也只好点头答应了。

可能，她也有某种属于管家的自尊吧。

算了，不管怎么说，总比叫我“圣女”要好吧。

随后，紫苑把我带出房间，继续在宅邸里走动参观。二楼是基本都是卧室，東间夫妇，夕奈小姐还有我的房间都在这里，此外两侧各有一个卫生间，再外面是阳台。

三楼类似于功能区，饮茶室，书房，娱乐活动室位于这层，此外还有紫苑的房间和一间备用客房，两侧同样配有卫生间，外围则是露台。期间遇到了在不同房间打扫的三位女仆，她们恭敬地向我鞠躬问候，我也简单地回应了她们。

最后回到的一楼则主要由厨房，餐厅和客厅组成，还有之前提到的女仆们所用的卧室以及卫生间。

来来回回地逛了一大圈，虽然我不用走，但光是各种视觉冲击就让眼睛好累。

……我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，还有待提升。今天提升的实在太多了。

東间夫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欢迎我的回来。

“小茧已经都看过一遍了吗，对家里的环境稍微熟悉一点了吗？”

“嗯，大致上是记住了。真的是很大的屋子呢。”

“呵呵，一旦住得久了也就不会觉得大了，但确实是有些空旷吧。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，就让紫苑来告诉你。有什么想要的东西，直接拿去用就好，这里也是小茧的家。”

“放心，我会的。”

我伸出手，试着去摸了摸面前的真皮沙发，用力往下按去。手里感觉到了柔和的回弹力与舒适的触感。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。

東间夫妇看着我的样子，愉快地笑着。

“小茧是想要坐坐看吗？让紫苑把你抱过去吧……哦，对，差点忘了重要的事。”

“是啊，还真是年纪大了，都忘记还有给小茧准备的礼物了。紫苑，麻烦你了。”

“是，在下这就去取。”

……咦，居然还特地为我准备了礼物？会是什么呢。

是故事书，玩偶，还是新衣服之类的？

等到紫苑从别的房间回来的时候，那件礼物的正体出现在我面前。

“这是……轮椅？”

“是老爷亲自为您挑选的款式，集诸多功能于一体的电动轮椅。通过扶手上的控制器就可以多段变速与自由转向，坐垫与靠背也有通风、加热、按摩等多种功能，如有需要还可调整靠背的角度，与护腿板一起作为躺椅使用。”

“……好强。”

别说这些，光是看到在后轮的内侧还有两个小轮子就让人觉得很厉害了。是为了爬坡或者有颠簸的时候不会翻倒的设计吧，普通的轮椅完全不能比呢。

轮子越多……就越厉害。

“呵呵，当时的店员可是介绍了一大长串，比紫苑讲得还多。各种地方就让小茧自己来体验吧。”

紫苑把我抱到了新的轮椅上，光是坐上去的一瞬间，柔软又有弹力的坐垫就让人非常舒服，就像陷到布丁里一样，最上面的头枕也非常舒服。

我轻轻推动操作杆，轮椅就慢慢向前，扭动方向时轮椅也会轻巧地转向，就这样松开不放的话，几秒就转了个小圈。

“……好强。”

除了这个词以外已经说不出别的了。还有好几个没碰过的按键，以后慢慢试吧。

与其说是轮椅，不如说是一辆小型电动车了。

“用着还喜欢吗？有问题的话，我再让人去换就是了。”

“很好用，我觉得……非常厉害。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能到处走了。”

看着我高兴的样子，東间夫妇笑得更加开心了。

“哈哈，小茧用得舒服就好，买下它也算值得了。小茧还有什么想要的吗？”

“额……那个，刚才还没坐到沙发上……”

看起来就很奢侈舒适的大沙发，无论如何都想体验一下。

“请交给在下吧。”

紫苑又把我抱到沙发上，抱来抱去的真是辛苦她了。

惠子也像这样抱过我很多回了呢。照顾我的人，大概都需要很大力气吧。

说起来，惠子还是院里的扳手腕冠军呢，虽说打败的都是其他的小孩子。

“哦……哦哦。”

坐到沙发上的时候，同样是柔软舒适的触感，只是回弹的力度比轮椅的坐垫更大一些。沙发上特有的皮质触感，用手摸起来很舒服。

“怎么样，和新轮椅比起来哪个更舒服？”

“嗯……虽然都很好，但若是久坐的话，我想还是轮椅更舒服一点吧。”

“唔姆，居然有这么舒服吗，老夫我都想去坐一下轮椅试试了。”

“哎呀，老头子真是的，去和小茧抢东西做什么。要是想试，自己再去买一辆不就好了。”

“哈哈哈，要是以后我老到走不动路了，就去买一样的款式好了。”

“或许……等到那个时候，又会有更厉害的款式出现吧？”

“嗯，那到时就和小茧一起用最新的款式，这样就行了。”

……以后要用轮椅，堆满储藏室吗？

就在这样愉快地交谈时，紫苑将泡好的三杯红茶依次摆放在茶几上，然后默默地退到我身后。真是能干的管家。

“小茧，从今天开始，你就是東间家的女儿了。你的事情，就是東间家的事情。要是有什么想法或是想要什么东西，尽管说出来就是了。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，也一样是属于小茧的东西，心里不要有任何拘束，明白吗？”

“好的，我会这样做的。”

“呵呵，就算不是什么要紧事，只是简单地说点什么也好，我和老头子随时都会欢迎小茧的。紫苑也好，女仆们也好，大家都会陪着小茧的。”

“好的，我明白。”

“唔姆。既然都是自家人了，那么关于——咳咳，会不会有点太早——”

咦？关于什么？

東间先生有点犹豫地看向夫人，好像在进行眼神交流，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。

“呵呵，都是老头子了也还会害羞啊。小茧，刚才他只是想听你亲口叫一声‘爸爸’呢。说实话，我也想听小茧叫‘妈妈’呢。”

“咳咳——要是小茧还不习惯的话，再过段时间……也不晚。”

爸爸和妈妈……吗。

是啊，只有这样叫过之后，我才能真的成为这两位的女儿。

我看向有点害羞的東间先生，还有对我微笑着的東间夫人。

好久没有用过这样的发音了。现在，就再一次说出口吧。

“爸爸。妈妈。”

“嗯，小茧——我们的女儿。”

这样的话语，让東间夫妇——我现在的父母无比幸福地笑了出来。

填补在心中这种幸福的感情，原来就是所谓的亲情吗。

那是和在孤儿院中体会过的，由院长与惠子带给我的，相似又不同的感情。

在被抛弃之前……我也曾经这样叫过吧。

有点模糊的印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
看不清也没关系，因为现在的我，已经有了两张能够好好看着的笑容。

“哈哈哈，今晚就开瓶好酒作为庆祝吧，让厨师和女仆们去准备丰盛的晚餐。”

“就算高兴，也不要在小茧面前喝得太醉哦，小心马上就被小茧讨厌了。”

“唔姆，老夫自有分寸。小茧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？”

“我也没有什么……嗯，不如就红烧鱼吧？”

“好，紫苑，现在就通知厨师去准备吧。”

“是，老爷。”

“哎呀，午餐都还没吃，怎么就在说晚餐的事了，该不会就想着喝酒吧？”

“那当然是越早准备越好了，中午和晚上都做红烧鱼吧。只要小茧喜欢吃，做多少条都可以。”

“……倒也，不用每餐都吃？”

“唉，这糟老头子会安排什么，该做些什么菜就让厨师去想吧。小茧也累了吧，不如就回房间休息去吧。”

“好的，一会我就回去房间里。”

不知道这里厨师做出来的红烧鱼，和惠子做的会有什么不一样呢？

一定都会很好吃吧。心里已经开始期待着用餐了。

转头时，看到了还放在原地的旧轮椅。它也是，一直陪伴着我的朋友。

“这个轮椅，可以把它送回到孤儿院吗？这是院长给我买的，与其空放在这里，或许以后，还能给需要它的人去用。”

“这样啊，小茧真是善良的孩子。”

我看着東间夫妇，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“不是的，我只是想把被给予我的东西，重新归还到该去的地方罢了。”

“……那就这么做吧。还有其他的物资和捐款，也会一起送去孤儿院里。”

“物资和捐款？”

“嗯，那里是小茧牵挂着的地方吧。何况，当初那位院长也周全地招待了我们，于情于理都应该做点什么作为回报。就算是借着小茧的名义，能为那里的孩子们做些善事也是不错。”

……院里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更好吧，惠子和那些孩子们也会过得更开心的。

“谢谢你们……为他们做的这些。”

“一点绵薄之力而已。能让小茧开心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
虽然不是我做的，但能够帮到大家就是最好的发展。

比起我，東间夫妇才是更加善良的人吧。

等到红茶都喝完之后，紫苑把我抱回新轮椅上，推着我向房间走去。

话说，都已经换成电动轮椅了，我自己来也可以吧。

“请容许在下，尽量为茧大小姐多做一些事，这是在下的重要职责。”

……为什么你这么固执啊。叫我大小姐也是。

不过，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，才会诞生许多奇妙又珍贵的回忆吧。

院长，惠子，医生，院里的孩子们，大家都是这样。

以后，我也会和紫苑与東间夫妇之间，渐渐成为那样的关系吧。

就这样，名为「東间茧」的我在这个偌大的家中，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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